張俞新近成立了一家生物科技類的公司，這位已經在廣州做了17年服裝業(yè)的“老人”正打算成為另一個領域的“新人”。

他坦言，此刻，是他較彷徨的時期。

1994年，張俞從香港來廣州從事紡織服裝加工生意。

2001年，中國加入WTO（世界貿易組織），張俞在廣州也擁有了自己的服裝工廠。之后幾年，忙碌著賺錢，一切那么美好。

直到2009年。受2008金融危機影響，中國紡織服裝出口增速開始下滑，加之珠三角長三角出現的“用工荒”，張俞和他的同行們備受煎熬，他們勉力維系，還將工廠遷至內地，但日子還是越來越難?！斑@個行業(yè)我真的不看好了，周圍的做紡織掙到些錢的朋友也都是這樣。如果說2008年大家還想扛過去，現在大多數人沒有信心了。”張俞說。

在中國加入WTO的第十個年頭，貿易相對自由化的紡織服裝業(yè)迎來較大考驗。

崢嶸歲月

張俞來自香港。上個世紀八十年代，紡織服裝行業(yè)在香港猶如今日在中國大陸。

18歲那年，張俞開始在香港的一家服裝公司打工。“那時我只是一名小跟班?！被蛟S有著做生意的天賦，在那里僅僅呆了四年張俞便跳出來自己做。“工作的時候積累了很多資源，年輕膽子也大，就跳出來貼個牌子自己做了。生意時好時壞，倒是有了一些原始積累，然后就開始炒股，想賺快錢?！?/P>

那兩年香港的產業(yè)一樣不好，因為股市瘋狂了一段時間，情景和現在的大陸有些相像，沒人愿意做實業(yè)。

這樣過到30歲，遇上了波斯灣危機，幾年的積累一賠而光?！肮墒邢聛碇螅鼪]人去做產業(yè)了，那時候很多的紡織服裝廠開始轉移?！睆堄嵴f，“我也是那時候被逼出來的?！?/P>

1994年，張俞來到了廣州。他沒有馬上買地建廠，只是租了廠房，招了些工人，加工生產。

中國改革開放之后，非國有資本較先進入的就是紡織服裝行業(yè)。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，輕紡織業(yè)在東部沿海一帶發(fā)展起來?！拜^佳是因為進入的門檻較低、投入也較少；第二人民的生活有這方面的需求；第三，當時國有工業(yè)之中，較困難的就是紡織。”中國紡織工業(yè)協(xié)會產業(yè)部主任孫淮濱說?！澳莻€年代，政策完全是在幫助企業(yè)，工人也比較聽話。”張俞回憶著較初的那段時光。

那時候的生意真是好做，“同行業(yè)的人都很年輕，我30歲已經算老的了?！睆堄嵴f，“當時我主要就加工香港的單子。同行做出口的，英美這些地區(qū)還有配額。當時配額較多的省份就是廣州，我知道買賣配額的很多。”

回想起來，張俞覺得自己當時錯過了一個好時機，“1993、1994年很多人開始做內銷，創(chuàng)個牌子自己做，內銷非?；鸨??？赡墚敃r經濟剛剛開始起步，百姓對衣食變得有要求，做得好的工廠頭天能出貨1萬到2萬件。一件衣服賺10塊錢，你想想是多少?！薄爱敃r租的是國企的廠房，租金非常便宜。當時我有四條生產線，一年也就2萬~3萬，相當于沒有費用?！?/P>

2000年，紡織行業(yè)非國有經濟占到了90%以上，成為這個行業(yè)的主體。

WTO來了

張俞真正下決心在廣州買地建廠就是在2000年。

“我們聽到消息，2001年中國可能加入WTO，再加上中國申辦2008年奧運會。所以當時就有個判斷，這段時間，中國經濟應該是保持穩(wěn)定的。”張俞現在回想，自己當時的判斷很準，“當然我沒預測到2008年的金融危機?！彼_玩笑似的說。

1994年烏拉圭回合關稅與貿易談判之前，在國際工業(yè)品多邊貿易中，紡織品一直游離于WTO體系之外，接受與WTO原則相悖的MFA機制的調節(jié)。MFA是一項限制發(fā)達地區(qū)進口或者發(fā)展中地區(qū)自動限制出口的歧視性協(xié)議，中國于1984年1月18日正式加入?！澳切┠曛袊募徔椥袠I(yè)一直受到這個機制的壓制。”孫淮濱說。

1994年紡織服裝終于回歸到WTO的框架下，達成了紡織品服裝協(xié)定（ATC），規(guī)定：從1995年開始的十年間，分為四個階段在世貿組織成員國之間取消紡織品及服裝的配額限制，實現自由貿易。2005年1月1日為較后階段，所有配額限制全部取消。

孫淮濱說：“這里面隱含的一個問題就是，中國必須要成為WTO的成員，才能真正融入到紡織服裝貿易的自由化?！薄?000年，我做了兩件事?！睆堄嶂两裼洃洩q新，“較佳是決定買地建廠；第二是買了一些鋪面開始做內銷?！?/P>

他說：“因為當時大家都知道，加入WTO之后，我們是要做外國人生意的。原來租的廠房又小、又破，人家來看你廠房規(guī)模和環(huán)境的時候肯定是通不過的。這些事情，香港經歷過，所以就做了這個決定?！?/P>

回想起剛入世那段日子，張俞說：“那陣子，中國的很多地區(qū)曾經掀起建廠熱。那時候10萬元人民幣就能開一個小廠。一段時間內，曾經導致我們的工人很不穩(wěn)定。”

不過那只是個小插曲，并沒對大家造成什么阻礙。

2002年中國入世元年的“成績單”見證了大家的這種瘋狂?！坝浀媚悄昙徔棾隹谕黄屏?00億元大關，創(chuàng)下出口歷史新高?！睂O淮濱回憶。

較好的光景

一路走過來，張俞感覺較好的光景還是2005年到2007年。他說：“開始租房的時候我只有4條生產線，2003年擴大到12條，好的那三年，我們不僅12條生產線全上，而且還會外發(fā)好多單子?！?/P>

2005年，對紡織服裝行業(yè)是具有里程碑意義的一年，大家感受不盡相同，但是身在其中的人都記憶頗深。

按照ATC的規(guī)定，全球紡織服裝的配額時代應該宣告結束。中國紡織行業(yè)在“后配額時代”元年保持加速增長勢頭。這引起了歐盟業(yè)界的恐慌，強烈要求對中國部分紡織品進行設限。

2005年2月23日歐盟表示，可能會對中國紡織品出口采取“特殊保障機制”。之后，一系列針對中國紡織品的“特保調查”相繼展開，中歐之間的貿易爭端層層升高等?！爱敃r這個問題被上升到政治高度?！睂O淮濱說，“較后我們和美國、歐盟不得不再次談判，對一部分產品重新設置配額，美歐各有三年?！?/P>

不過這個事件也讓中國人認識到，加入WTO使中國獲得了一個巨大的貿易增長空間，但是所謂的“貿易自由化”也不可能是“完全的自由化”。

2007年上演了另一段“插曲”根源來自國內。

新《勞動法》出臺使依靠低勞動力成本發(fā)展起來的傳統(tǒng)紡織服裝業(yè)受到莫大的挑戰(zhàn)，“頭天之內，相同的內容我說了九遍，從早晨一直到晚上，給工人講新《勞動法》?！睆堄嵴f，“那段時間，我只是讓工人明白，新《勞動法》是什么，他們有什么權利。工人出來做工還是想賺錢，那段時間甚至沒有什么人離開。”

很快，2008年金融危機席卷而來。雖然張俞一直強調是自己的運氣比較好，但是這可能與他很早就停掉了大部分出口生意有關。張俞回憶，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還在7點多的時候他就很少接外單了?！耙驗槲覀冾A測匯率會一直升下去，那肯定是大家都沒的玩了?！睆堄岷茉缇蛯⒕D移到了接內銷產品的單子上?！?008年，危機來了，內銷火了，我正好趕上。”他說：“危機那年雖然很慘，但是大家抱的還是能扛則扛的心態(tài)?！?/P>

轉行

2009年年中，“用工荒”出現在珠三角、長三角。張俞又先人一步做了一件事情，就是追著工人跑向內地開工廠。

他說：“我選擇了江西的黃石鎮(zhèn)，離廣東近。大概50~60人的廠子，用我以前的一個組長在那邊負責管理，他的老家正好在那邊。”事實證明這一舉措是失敗的，半年就關閉了廠子。“我發(fā)現他們用我的工廠接私活兒，干完才做我的貨。而在當地開廠，只能用當地人來做管理，這種事情發(fā)生很難避免?！?/P>

2010年他也曾跑到內地的一些省份準備帶著項目投資，較后也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成功。

在這個行業(yè)里面堅守了30多年的張俞突然萌生了“離開”的念頭?！半x開這個行業(yè)，這個行業(yè)我真的不看好了，周圍的做紡織掙到些錢的朋友也都是這樣，如果說2008年大家還想扛過去，現在大多數人則是不看好了?！?/P>

這一年，學者們開始猜測中國的“劉易斯拐點”開始出現，即勞動力過剩向勞動力短缺過渡。這個“點”被認為是中國經濟在今后十年的較大拐點，它將重新定義中國的增長模式。

隨著這種變化，內需成為下一個熱點，創(chuàng)產品做內銷也成了不少人的選擇。但是張俞堅持認為，創(chuàng)產品較好的契機是上世紀90年代初，現在已經晚了?！扒酪呀洷惠^先做的人占領了?！彼f。

張俞的工廠現在有150人左右，他較近拒絕了兩組想跳槽過來的工人?！皼]那么多單了，要那么多人干什么。”他說。

現在，真的是到了大家都思考“怎么做”的時候。（經濟觀察報）